一点也不蚌

就在闷热的天气里连线。

《如果你已经忘记》(六)

(六)心魇

血。浑身都是血。

大片大片盛开的血花绽在青石铺就的地上。

魏无羡明明睁着眼,却觉得面前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红雾,腥气弥漫。

魏无羡走了一步,立即从脚后跟在地上淌下一个湿漉漉的红色印记。

他又走了一步,又留下一个血脚印。忽然便有些恐惧地疯狂奔跑起来,满世界皆是踏在水洼上飞溅起液体再落下的声音。

魏无羡感到自己脸颊上也有温热的液体落下,他抬手胡乱抹掉,可那东西就是源源不绝地从眼睛里流出来,魏无羡低头一看,看见自己的手掌也尽皆沾满了那种腥臭粘稠的红色液体。

魏无羡手一甩,把手中的随便也一起摔到了地上。

剑。对了,还有剑。为何我会拿着剑呢?

魏无羡蹲下身来去捡随便,稠腻的血蜿蜒到他脚下,魏无羡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抬头,却看见江枫眠和虞紫鸢一道躺在血泊中。

他们眼睑轻阖,神态安适,仿佛只是共沐于黑甜乡。

魏无羡不由自主屏住了鼻息,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喘息了好几声,急急地道:“……江叔叔?”

没有回应。魏无羡又退了一步。却无心靠倒了身旁什么东西,魏无羡转身避开,小瓷碗叮咚一声坠在地上,一裂裂成了数瓣。江厌离的身体一下子跌倒,魏无羡冲上前去抱住她。

秀丽的脸沾满了血和尘土,脖颈上一道贯穿似的伤口,一动便汩出大量的鲜血。江厌离勉力凝起最后一点清明,对魏无羡抿出一个笑:“阿羡,……你先停下……吧。”话毕,便没了声息。

魏无羡难以置信地嘶吼出声:“师姐!”

莲花坞的大门轰然打开,走进同样难以置信的江澄和一干江氏余部。

 

参加完今日的早课,蓝忘机独自回到静室。

从案底的小箱中,悉倏取出一杆光洁无暇的笛子。面上倒是哑哑的,未曾反射静室内的陈设。蓝忘机仔细察看了笛管的首尾两端,各通气孔亦仔细梳理过一遍。这才将笛子轻轻放下,又自案底的盒中取出一罐无色的瓷釉来。

洗过笔,待拭净,微干,仔细沾了少许均匀抹在骨瓷的白面上,原本暗淡的笛身经笔一扫,变得湿润起来。那笛子外部拟作竹节状,每在小孔与孔的间隔处有一圈略大的凸起,头首均匀,模样煞是别致可爱。

一笔尽,再沾少许,蓝忘机静心从事,笔速不急不缓,恰到好处。搁下笔,一手执笛缓缓转动,使釉均匀于其上。

待干透,蓝忘机再起笔。

魏无羡乐理卓绝,蓝忘机自小便知道。

当说,自他十一岁那年之后,与魏无羡相关之事,蓝忘机无所不知。

如今年已十八,想来也有七年矣。

是年,百凤山围猎,金聂江蓝四世家相约携门人、亲眷,一道行了这场共慕友爱的竞技。也是自此,自此四世家与当时便如日中天的温氏相隔阂。

蓝忘机年十一岁,尚幼。本不可下场,却因天资卓越,性情稳重,为众家一致破例。

蓝忘机手提长弓,与缰绳一道压在马背上,身后箭筒丰裕,尚未出猎。眼看云梦江氏骑阵从门中次第行出,其中有一少年,分明不是主首,却在人群中教人一眼便见着他。

一袭黑色短装愣是叫他穿出了鲜衣怒马之态,观猎台上早来了的女眷纷纷扬手落下一片花雨,那少年伸手一摘,从中灵巧地拾了一朵淡紫色的花,明俊笑颜朝小楼上恣意地一扬,与身旁的紫衣少年一道将花别在了心口。

身后便有人陆续议论道:“模样当真俊俏,可是当年江氏家仆之子?”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似是名作魏婴,乐御射数无所不能。当真是少年天才。”

又有人道:“如此怎么好,一个家仆之子,竟比主人家的儿子更惹人眼目。”

最先开口的那人又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听闻那江枫眠对魏无羡胜似亲子,若是……”

说话那人渐低了声音,蓝忘机本无意旁人说话,便不知下文了。

魏无羡……?。

蓝曦臣骑在一头鬃毛雪白的白色骏马上,一牵缰绳回头对蓝忘机道:“忘机,到我们了。”

再之后的事,便是年幼的蓝忘机与魏无羡正面遭遇,明俊少年见猎心喜,毫不知耻的调戏了一通玉雪可爱的团子蓝忘机,顺便折了一枝粉蔷薇,端端正正簪在小小古板鬓间,扬长而去。

此事经年,旧时景仍历历在目。可惜魏无羡记性实在差得很,待四年后因一个包子结缘,一头黑发不知缘何变得那般的魏无羡早将这小小的一笔从识海中悉数抹去了。

釉满,蓝忘机轻合眼眸。

你既不记得我,却又为何来撩拨我。

 

奔逃,奔逃,无止境地奔逃。

逃到江澄再见不到魏无羡,逃到魏无羡时而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江叔叔说,当年是在夷陵捡到自己,或许母亲,或许父亲还曾在夷陵哪处留着痕迹。

心口有一团火在烧,魏无羡在滂沱大雨中冲撞,想忘了一切,却在水洼中照见自己的脸。

灰发。

鹰鹫般骇人的双目,全非的面目。

魏无羡一掌击散水中的倒影,在冷雨中瑟瑟发抖。

一座大山横贯在面前,魏无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牵来了驴子,顶着夜色和明净的月色在驴背上摇摇晃晃上了山头。一头白发压在身下。

泼墨似的夜充斥在树林间,张牙舞爪的枝桠仿若要吞噬人的神智,魏无羡毫不在意地哼哼道:“一条路走到黑,走到黑,黑!”话音刚落,驴头便已受到了月光的洗礼,踏着步子,缓缓破开棘刺,露出月华下孤零零的一座小瓦屋来。魏无羡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泛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熟悉感。

孤身一人,孑然一身地在这座山头生活了许久,直到某次风雪中夜猎归来,在途中以一个包子拐走了一个特别好的小徒弟。

大风雪肆虐,魏无羡握着他冻冰的手,忽然也不觉得冷了。

小徒弟每日卯时起,过来叫他,魏无羡不依,赖着他到巳时再起。小徒弟还会替他束发,魏无羡的头发,有时是灰的,有时是白的,却从不曾变回原本的颜色。

小徒弟还会替他做早饭,一碗红彤彤的稀粥,辣味很棒,一碗白花花,清寡得淡出鸟来。有一碟小青菜,一罐通红的辣油,喝一口粥,夹一片菜,涮过辣油,滋味妙极了。

魏无羡端起碗,将那辣粥举在嘴边一口灌下,热气入喉,囫囵地蒸出一身热汗。

魏无羡把兜头盖脸的被子双手扑开,就着惊醒的力道坐起身来。

安静地呆了片刻,才明白自己确实是在自己住处,坐在自己床上。

抱着被子又仔细想了一会,这才掀开被子下床。趿鞋的时候头上那顶睡得遭乱的头发顺着脖子落下,魏无羡余光瞥见,手上提鞋的动作便忽然慢了。魏无羡最后拔了一下鞋跟,放开手捞起那泊头发。魏无羡将那撮头发握在手里仔细一看,奇异的颜色全没有了,都是黑的。

睡着前窗户关得不严实,风吹开了一条小缝,金红的晚霞从那条缝里漏进来。

魏无羡有些发愣,停顿了一下才站起身来出门去。

刚转身关上门,又看见门框上钉着一枚九瓣莲形状的银色小镖。魏无羡扯下被钉住的字条。拔下小镖,仔细拂净上头的木屑,又吹了吹,拿在指尖摆弄了一会儿,看见上头的莲花瓣从尖头开始漾出浓郁的紫色,这才心满意足地揣进袖中。

魏无羡心情大好,优哉游哉地打开方才小镖钉住的纸片。信上字很短,正是江澄亲笔下的战帖。约战的日子倒也还宽容,在十日后。

看完原本打算随手扔了,却不知怎么想的,手伸了几次,还是将它好好地收进了袖子里。

魏无羡抽回手算了算日子,想起睡着前温宁说江家是三天后送战帖过来,自言自语道:“都说黑头发的时候最不爱睡觉。一觉睡了三天,也真是够久的。”

魏无羡背着手绕开屋子走去,行至拴着小苹果的篱笆前,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拍了小苹果一下,鬼使神差道:“小苹果!好久不见。”

花驴子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瞪起驴目莫名其妙地斜了他一眼。正看见魏无羡在驴面前对着一地兔子拧起眉毛来。

这玩意儿谁养的?

细细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是有一回自己捉了两只兔子,当着蓝忘机的面说要烤了吃。蓝忘机不肯,魏无羡便只好将两只兔子送给了蓝忘机。

当初不是说不要?现在养了这一窝,哄谁?

他蓝忘机能怎么养,魏无羡站在篱笆前看满地翻滚的白绒团子,光是想到小古板板着个脸抱兔子的模样就差点要笑得挺不起腰来。

魏无羡又绕着整个山头走了一圈,走到原来就记得有一汪泉眼的地方,选了个水流静缓之处,弯下腰照了照自己的脸。

原先妖异得近乎非人的眼瞳变回了该有的形貌,脸颊也稍显圆润,一双柔和的唇,唇色丽得惊人。

魏无羡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水中倒影随着拉扯扭曲,魏无羡嘴角忍不住提高,却又强忍住压下来。心中暗道:是时候了。

魏无羡回屋里取了根红头绳,顶着满头的落日余晖,向山下惝恍街市踽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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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没有用瓷来做笛子的。上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操作。整个描写笛子的片段都缺乏可操作性。

包括第一章写到的香炉和香饼的使用、形态也都是自己想当然的。

想来想去还是改回名字来//本来想这一章就要逛逛灯会了,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节奏…… 

偷偷搬来微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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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置后的第六章鞠躬。第五章的“是想师父了吧?忘机也有三四日不曾见着魏先生了。”这里的三四日同时订正为一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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